單兆榮(丹楓小筑)

南女師友家人寫真

      從英文科老師說起。張厚基老師，大他15歲，斗六望族，在香港讀大學。父親早稻田大學畢業，其漢詩是學者研究的對象，張老師為父親詩集寫序，曾送他一本，兩人氣味相投，可以暢談整個上午。勤學勤寫的張老師，桌上總是放著稿紙，想到就寫，可惜都沒出版。退休後還去日本學習，取得日文教師證書，由於是基督教徒，得以回母校長榮中學教日文。〈贈張厚基兄於拜讀其論詩大作後〉詩中提到這位可敬的師友：「君不見猶有退而未休者，更換徑道創新機，繼續授業還解惑，課堂氣氛煥春暉。除卻講授扶桑語，更教歌詩增芳菲。」張老師注重養生，身體健朗，90多歲仍紅光滿面。2018年長榮中學高中部同學會，中華日報還刊載了消息，標題為〈9旬老師出席 長中老同學會溫馨〉，就是93歲的日文張厚基老師，依舊「耳聰目明，對往事瞭若指掌」，更為《長榮中學百年史》擔任總編輯，1991年出版。[1]

    英文黃文雄老師，大他8歲，和五叔是南一中同學，也是台南一中學長。日文極厲害，日本校友寄信來，都由黃老師負責翻譯，也喜歡和高老師談日本。儀表帥氣，是南女西裝畢挺的少數，自嘲:穿西裝，是讓怪在衣櫃中三季的衣服出來曬太陽。父親黃酉喜，娶林秀華(林江河長女)，就是高老師二伯母林秀美(林江河三女，嫁給二伯高永寧)的大姊，也是台灣首位文學博士林茂生教授(林燕臣長子)的堂妹，所以黃文雄老師是高天香、喜香和清香等人的表兄，既是高家親戚，也是同事好友。

    英文郭鐵城老師，由台大法律系轉外文系，小他一屆的莫逆之交。初中就進天主教堂，向西班牙神父學習西班牙語，校慶時曾經陪著西班牙訪客，說的是堂吉軻德式的西文。喜歡讀宗教哲學，如佛學、基督教神學；信仰過佛教、東正教，臨終則回歸天主教。敬佩郭老師下課十分鐘就可以回教師室看一大段書。他文學，郭老師哲學，兩人對佛學、聖經都熟，彼此會贈送對方喜歡的書。

    英文黃天送老師，小他3歲，師大英語系，大學畢業已經翻譯出版了美國名家的短篇小說集。捨得買原版唱片，家中書房改造成音樂欣賞的高雅天地，經常邀請這些喜歡音樂的同事一起聆賞。黃老師也好攝影，所以也常欣賞去各地旅遊的攝影美作。熟悉古典音樂的他，也因黃老師而接觸現代音樂；人很風趣，旅行或親山時，沿途笑語不斷。學生們也特別記得老師的幽默言行，南女72級郭素妙文章寫黃老師：「他是永遠的帥哥，教我們欣賞美，教我們欣賞灑脫。」退休後，見到黃老師依舊認真閱讀不斷，贈詩一首〈日前過訪天送兄見其書桌上攤開兩本不同英譯之但丁神曲詢之乃知退休後以重讀經典為日課感而有作〉：「誰謂退休閒日月？古今文杰復交頻。」詩後附上的註解，稱道好友：「天送在文學與西洋古典音樂的嗜好上，最與我契合。共事30餘年的好友，無日不晤。嗜讀書、好詩詞、善作畫、深度聆賞古典音樂。沏茶、泡咖啡無一不講究，登山旅遊的攝影作品，都成為壁上雅飾。喜愛運動，也植卉蒔花，宜動宜靜，令人羨煞！有友如此，能不見賢思齊！」

    英文謝若恆老師，昔日學生，也是台大外文系學妹，精讀法文，所以把在台南一些法文書送給謝老師。其中拉馬丁(Alphonse Marie Louise Prat de Lamartine)的小說《葛萊齊拉》(Greziella)，是他親自在塞納河畔舊書攤買到，屬於少年維特類型。 另外， 亞蘭·傅尼葉 (Alain-Fournier) 的小說，書中夾著一張剪報，是曾入圍1967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法國電影《故夢》，以此為本，有學生在報紙上讀到淡江法文系教授為此片寫的影評，剪下此文送給他。

( 圖35：台南部分贈書，分別由兩位學生提供書籍照片：南女英文科謝若恆老師和成大護理系馮瑞鶯教授。)

    英文高慧珍老師，很會畫畫，退休後開數次個人畫展，蕭高師都受邀，依此特地去看展，還吟詠了5首詩紀念。

    國文柳惠容老師，也是昔日優秀學生，中英文皆強，國中、高中都得獎學金，台大中文系畢業。學生時代就常互動，當同事時也能談詩，全家赴美後仍經常寫信，可惜生病早逝。[2]

    國文林豔熹老師，夫婿是有名的台南文史專家吳昭明先生，生於台南米街，多產的藝文創作者。國文江麗香老師，退休後，又進入師大美術研究所深造。一雙女兒都是南女校友、台大醫學院畢業。其中王意茜在南女時，就是郭博昭老師一手調教的，獲得1997國際奧林匹克化學獎，蒙李登輝總統召見。

    化學郭博昭老師，夫人是高老師遠親，自己系出名門。文學和音樂造詣都高，蕭師和郭師兩人曾共同任教第十一屆音樂班，蕭老師選了適當的30多首歌曲當教材，有些是音樂科洪茂雄老師贈送的，讓音樂班學生翻譯歌詞當作業，例如孟德爾頌譜曲、海涅詩作〈乘著歌聲的翅膀〉。郭老師小提琴拉得一把罩，將藝術與科技結合，找到英國作曲家霍爾斯特創作的管弦樂〈行星組曲〉當作業。期待音樂班的學生，除了自己的專業技巧以外，增厚其他學科內涵，一流學府的音樂班該當如此~擁有重要的學問底蘊。教學不要怕學生問，不會回答，下次查好資料再回答就好，才是教學相長。這也是蕭老師最後一次擔任導師。退休後，蕭高師應化學科退休朱月桃老師之邀，與郭老師伉儷共進早餐並品熱菊茶，也即席口占五言絕句：「一壺熱菊茶，餘味最堪誇；何日秋風裡，蕭閑對此花。」

    體育賀斌組長，參加國際體育大會，以英文發表文章時，總是找他翻譯，說「你翻的，我滿意」。賀老師家的老佣人很會做菜，打電話就到，吃過多回。英文《世界文學百科辭典》三大冊，在台灣找不到，委託賀老師在美國的女婿代買，結果拒收書款，說他幫了很多忙。這套書對作家的生平和地位都介紹了，對後來買其他文學書籍，是很好的指引。如哈薩克、土庫曼等少數民族文學作品，或冰島的好書和史詩。冰島是歐洲讀書率最高的國家，它的傳奇是歐洲現代長篇小說的鼻祖，忠實呈現部落的血腥殺戮。

( 圖36：蕭敏雄老師讀書時嚴謹的校稿，讀67級楊淑芬、吳懷寧合寫的《颶風從北而來-賀斌老師口述歷史》，留下的紙條。)

    還有一起登山的同事，由郭鐵城老師發起，成員有黃天送、謝若恆，呂勳芳、數學科歐銘芳老師...等。寫詩通常為自己或家人，但若同事學生有求，也無不應允，也常即席口占，或跑步成詩。如國文科兼訓導主任的嚴蓉蓉老師，委託過他為救國團打算印的母親節卡片題詞：「離離萱草，令我憂忘；年年此日，倍思北堂。」雖然後來卡片沒能印製。觀賞鄰居兼同事地理科顏金良老師的攝影展後，依照攝影主題分別贈詩給好友，有詠京都紅葉、田野波斯菊、殘荷、禿山枯水、古城等，紀錄下攝影主題的多元。也賀顏老師長女顏一晴(音樂班校友、師大音樂系畢業)新婚。63級的李尤苓回憶，顏老師經常騎著腳踏車到處考察，也會邀請學生到茄萣三合院老家吃飯。侯美子老師則是烹調與運動高手：「最憶豚腸粥味香」、「當年百米賽稱雄。」夫婿是台南一中晚他2屆的學弟，高老師妹妹高清香(南女58級)也是侯老師的學生。兩家一起參加同事們組成的絲路之旅，尋張騫通西域之路。

    寫給學生的更不計其數，舉凡出書、音樂會、結婚、同學會...，無一不寫。並陸續整理出版成詩集，分送至親好友，真是最具氣質嘉禮。尤其答謝贈禮，如「黃麗花是英文科同仁鄭連漲老師的夫人，平時以繪畫為修身養性嗜好，曾開過數次個展，極受好評。此幅薔薇畫得栩栩如生，余見而喜愛，姑且求之，竟獲惠贈，感動莫名，賦此二絕句謝之。」對兩人或其中一人的學生更是情義相挺。馮瑞鶯為高老師門生，數十年如女兒般互動，每逢佳節必同桌共慶。馮瑞鶯似女兒，王子斌就是女婿，常有詩贈予兩人，如兩人結婚、馮瑞鶯得傑出護理人員獎等。就連南女校友必吃的莉莉冰果室老闆也聞其詩名，央求在談日本紅柿的文章裡賦詩總結。

( 圖37：〈鄭黃麗花女史贈手繪「薔薇」詩以讚謝〉2首，1997.11.27。「筆端敷彩美隨生，尺幅乾坤任縱橫。」 )

    為自己兩位優秀的女兒寫詩，更是當然。二女繼承家風，都是音樂長才。長女嫩婷台南家專音樂科畢業後，遠赴德國求學並工作前，他贈詩勉之：「雖越三重險峻山，餘程未必盡悠閒，江橫阻道無舟渡，日炙當空盼雨澘，精衛頻銜填海石，鯉魚待躍化龍關；人生可恃唯弘毅，點滴恆心足克艱。」殷殷切盼之情深。嫩婷也不負所望，讀完音樂、又讀護理專校，成為備受肯定的聯邦護理師，曾上報兩次。好哲學的她，經常為父親尋書寄書。詩中所用「弘毅」，日後也成為外孫(嬿婷長子)的名字，期勉士子需弘毅，果不負所望，考上台北第一中學建國。次女嬿婷單身到法國參加音樂營後，還要順道探訪德國的姐姐，他為女兒準備了十數張漢法對照卡片，外加一本袖珍型英法辭典，結果此時在法國一路上用英語即可應付，已經和自己旅行歐洲時不同，自嘲「真是瞎操心！」愛女情深，可見一斑。嬿婷畢業後赴美深造，回國開過鋼琴獨奏會於台北縣立文化中心和成大醫學院成杏廳，滿心喜悅又懂音樂的他，寫詩嘉勉：「輕柔流響涓涓水，奔放飛湍聳聳嶔。」、「傾聽晚閣風鈴語，細味宵窗雨韻聲。」第二場在成杏廳時，突然停電，燈光全滅，嬿婷並未因此停止演奏，緊急開啟備用燈後，圓滿達成，令人印象深刻：「幽闇焉能持永夕？須臾突破見光明」。嫩婷、嬿婷結婚的喜帖和歸寧邀請卡上的詩，當然都來自疼愛的父親手筆，嬿婷回國後，擔任台北美國學校音樂教職至今。

( 圖38：南女宿舍裡，開心的父親蕭老師與小女兒嬿婷。 )

    嬿婷並在母親生病後，搬來同住虹樓，貼心就近照料至今，假日陪父母出遊賞心，臉書上經常看到全家出遊的美麗風景。寫給嬿婷的生日詩說：「昔日嬌嬌女，吾家喜樂源，…逐歲增心美，娛親見愛敦。…」他將近70高齡(2006)時，還偕婿暮登七星山，攀台北最陡七星山，寫「攀登舉步艱」、「石徑嘆危彎」，真是體健和毅力的最大挑戰，但一一克服。坐擁淡水八景，寫觀音「吐霧」和「餘暉」，詩興更出：「透窗山水秀，幀畫自然求，樸室風光滿，虹樓野趣稠；靜觀霞嶺變，閒賞鷺江悠，久欲郊居卜，欣瞻宿願酬。」颱風前夕，在淡江邊晨跑後，寫景：「觀音山上鷺鷥飛，淡水河湄刷羽衣；雨細風斜颱警日，從容羨爾不惶歸。」，「淡江向晚」水筆仔也豎筆附和吧！這光景我在週二午后的窗前見過，捷運線與輕軌綠山線在此交錯，倚窗而坐，蕭老師依舊聲如洪鐘，談到學問，更是兩眼炯炯，邊說邊找書為證，聽者不覺時光飛逝。曾為台北捷運睡客戲描七絕：「車廂輕晃似搖籃，冬日宜人午寐耽，遁入南柯奇幻境，播音終站夢猶酣。」畫面令人莞爾！因為大家可能都有不斷睡過頭、不斷再回頭的經驗。嬿婷回憶，頑皮的爸爸，小時候牽著散步，還故意帶她撞電線桿呢！

    退休的日子是豐盈的，兩人攜手，可遊可興可賦詩，紓遊興之餘，詩作汩汩而出。南女老師們教學認真，連退休都活得精彩，從贈詩中可見各人的斜槓人生。南女師生特質相近，凡事認真以對！又詩詞往來唱和者，有英文科張厚基老師、昔日旗農同事梁厚健老師(高雄高商國文科)、研究所同學陳繼周(沙鹿高工英文科)、河畔出版社呂自揚先生等。